《中國經濟周刊》封面報道。
  ● 權威教科書和權威專家都反覆解釋並保證它低毒、無危害;
  ● 日、韓、荷等發達國家,能把工廠建在居民的家門口;

  ● 但是,在中國,從2007年至今,歷經廈門、大連、寧波、成都、昆明、茂名,7年間,各地民眾的選擇卻只有一個:抵制、抵制、抵制……
  PX在中國獨特的遭遇和令人費解的現象,可用一個網絡流行用語來概括——

  PX ,“不明覺厲”
  《中國經濟周刊》 記者  王山山︱北京報道
  3月30日,廣東省茂名市市委門前大草坪,幾十名市民聚集“散步”,表達對擬建PX(對二甲苯,可燃,低毒化合物)項目的關切。下午到晚上,有部分人開始扔雞蛋、礦泉水瓶,打砸車輛、店鋪,破壞公共設施,直至茂名警方出動後方得以平息。
  4月3日,茂名市政府負責人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,茂名市PX項目目前只是處於科普階段,環評、立項等前期工作還沒開展,在社會沒有達成充分共識前不會啟動該項目。
  幾乎同時,另一場有關PX的“衝突”在網上上演。茂名PX事件發生當天凌晨,在“人人可編輯的百科全書”的百度百科中,有人悄然將“PX”詞條的毒性描述由“低毒”改為“巨毒”。之後,有網友多次對這一“惡意篡改行為”進行客觀更正,但連續幾次又被人改成“巨毒”或“劇毒”。
  4月2日,清華大學化工系一名大二學生髮現了這一改寫,將其改回“低毒”,並建議百度百科嚴格審核詞條內容。不久,詞條又被修改為“劇毒”。接下來,清華化工系近10名學生自發捍衛PX“低毒屬性”這一科學常識,復旦大學、對外經貿大學也有人加入“捍衛”行列。此後6天內,百度百科的“PX”詞條的毒性描述被修改36次,最終被鎖定為“低毒化合物”。
  詞條下方,百度百科還附上一則聲明,聲明指出:“由於本詞條涉及專業知識,我們已邀請專業人士編寫本詞條。”
  4月7日,中央電視臺《新聞聯播》用4分鐘時間報道了這次“詞條保衛戰”,並引述《人民日報》的評論《捍衛科學是一種擔當》:“在有人惡意連續篡改的情況下,清華大學學子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捍衛真理、闡明真相,對於化解衝突、達成共識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。”
  然而,這場爭議絕不僅僅是與“詞條”有關。
  從科學原理看,PX“低毒”;專家解釋說PX無危害;但是,在不少民眾眼中,PX“不明覺厲”,甚至陷入恐懼怪圈。
  名詞解釋
  【不明覺厲】bù míng jué lì
  網絡用語,意為“雖然不明白是什麼,但感覺很厲害”。
  其反義詞為“明不覺厲”,意為“明白了就不厲害了”。
  曹湘洪院士的堅持:
  “PX絕對不是劇毒”
  “PX絕對不是劇毒!”4月17日晚,在中央電視臺《對話》欄目錄製現場,中國工程院院士曹湘洪堅定地說。
  每當PX引發爭議時,這位化工領域的權威專家都會通過媒體向公眾解釋一番。這個工作不容易,有的人還沒弄懂他說的話,就先情緒化地把“磚家”的帽子扣在他頭上。
  不過,曹湘洪不退縮:“作為一個工作了40多年的老科技工作者,我有責任把我所經歷、所知道的關於PX的認識告訴大家。”
  現代人的生活已經離不開PX
  在《對話》節目現場準備的一瓶PX上,標簽上寫著“對二甲苯”,這是它的化學專業名稱,英文名為Para-xylene。主持人鄭重地戴上橡膠防護手套,往一隻三角燒瓶里倒出一部分,看上去是無色的透明液體。
  《中國經濟周刊》記者按照專業人士的指點,聞到了這種液體的氣味,與小時候家裡刷在木質門窗上的油漆氣味有些相似,但不及後者濃烈嗆鼻。曹湘洪告訴記者,這樣形容差不多,因為過去有的油漆裡面會用PX做溶劑。
  在油漆中做溶劑只是PX數不清的用途中的一種。曹湘洪說,普通人平常幾乎是見不到PX的,能見到的都是用PX作為原料生產的產品。
  最常見的來自PX的產品是服裝,各種滌綸長絲、短纖面料的衣服都是由PX的下游產品PTA(精對苯二甲酸)製成PET(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醇酯,PX另一種下游產品),再經過各種加工而來的。此外,還有人們日常生活中接觸到的各種塑料製品:礦泉水、飲料等各種瓶,銀行卡、會員卡等各種卡,汽車輪胎帘子線,蘋果手機裝飾殼,膠片,各種包裝袋、包裝盒……都是由PTA或PET作為原料再加工而來。
  中石油集團煉化公司總工程師胡傑去年5月在撰文介紹汽油成分時指出,所有的汽油中都含有PX。2017年將在全國使用的國五標準汽油中也含PX。
  源自PX的PTA和PET,正在越來越多地取代鋁、玻璃、陶瓷和紙張,應用於建築工程、電器電子、醫療衛生、汽車及機械製造等行業。“PX是一種重要的基礎化工原料。”曹湘洪說。
  有專家表示,現代人的生活已經離不開PX——要繞開前面所述各種物品,似乎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  “汽車尾氣中的氧化氮毒性比PX強”
  曹湘洪強調,在世界諸多化學品名錄和我國危險化學品名錄中,PX都被描述為低毒的基本化工原料,它的毒性與汽油差不多,比汽車尾氣要低很多。
  “每天開車排放的尾氣中有氧化氮,在有毒物質名錄上,氧化氮的毒性比PX強。”曹湘洪介紹說。
  曾有專家通過學術對比介紹,PX的毒性大於食鹽小於酒精,與咖啡同級。有人發問:“那麼PX喝下去會怎樣?沾到皮膚上會怎樣?”
  曹湘洪解釋,不同的物質有不同的屬性、不同的應用場合,雖然PX與咖啡毒性相當,但咖啡可以喝,PX不能喝。就性能而言,衣服上沾到油污以後,用汽油可以洗乾凈,用PX洗同樣沒問題。
  向《對話》主持人提供防護手套的,是一位在實驗室中研究了十幾年PX技術的科研工作者。他表示,PX儘管是低毒,但也是有毒的,如果皮膚反覆接觸PX,會變得乾裂,這說明它實際是有危害的,實驗室里的技術人員不得不在敞開的設備中採樣,進行這樣的經常接觸有必要戴上手套、防護面具等。
  因為PX的學名“對二甲苯”中有一個“苯”字,而苯是致癌物質,因此,很多反對PX的人擔心,PX會導致癌症。
  對此,曹湘洪介紹,按照國際癌症研究中心論文集搜集的數據,到目前為止,還不能證明PX有致癌性,因此,該中心將其劃分在“不能確定是致癌物質”一類中。但曹湘洪也表示,長期高濃度接觸PX,對人體一定會產生影響。
  據《人民日報》報道,醫學資料顯示,人體吸收過量的PX,會對眼部以及上呼吸道造成刺激。長時間接觸PX,也可能導致頭痛、煩躁、抑鬱、失眠、疲勞等癥狀,嚴重者可以造成短期記憶障礙。美國曾有實驗表明,PX會對胎兒造成一定影響,專家建議孕婦或者哺乳期婦女儘量減少接觸PX,就像應儘量減少接觸酒精、煙草和其他藥物一樣。
  有人關心,低毒累積多了會不會變成劇毒?
  “PX揮發到大氣里,很容易在自然條件下光降解,毒量就消除了。”曹湘洪解釋,而且人體有排毒功能,就像喝酒,一次喝多了會倒下,每天喝一點則會排出去,不能簡單說長期累積以後低毒就會成為劇毒。
  生產風險不等於事故
  即使知道了PX及其產品的低毒性質,很多人還是反對PX項目,他們擔心生產過程中會有泄漏、爆炸,以及排放的污染物對人體和環境有害。
  事實上,這個世界上只有很少部分人能直接接觸到PX,其中一部分在實驗室里——就連生產車間的工人,也只是偶爾能聞到一些氣味而已,因為它的生產過程是全封閉的。
  楊五良是燕山石化二甲苯裝置工藝班長,1984年技校畢業就進了工廠,已經在PX的生產一線工作了30年,住處距離車間步行15分鐘左右。
  楊五良描述:“剛一下廠時就覺得有點兒香味,其他沒有覺得怎麼樣,在瞭解了整個生產過程和裝置以後,覺得這東西真沒什麼了不起的。天天在裝置現場,當班期間每小時都要巡檢一次,檢修時(PX)沾在皮膚上會稍微有一點白印,拿水一衝完事兒。”48歲的楊五良身體結實,面色紅潤,很多人猜他只有38歲,他驕傲地告訴大伙,自己的兒子已經讀高二了,個子更高,身體更結實。
  “但我要如實地講,PX的生產過程是有風險的。”曹湘洪曾經是中石化集團公司副總裁,在石油化工企業工作了30多年,也直接管理過車間生產,接觸過各種各樣的石油化工裝置。
  曹湘洪說,石油化工生產確實是危險的生產過程。以煉油為例,加工的原料是原油,出來的產品是汽油、柴油、煤油等,原料和產品都是易燃的。還有一些生產過程的壓力很大,最高可達3200公斤/平方釐米,“相當於一個指甲蓋兒的面積上承受3200公斤壓力,你說危險不危險?”有些是高溫煉製,有一點兒泄漏就會著火,引起爆炸。
  但風險不等於事故。曹湘洪表示,根據自己對各類石化裝置風險的認識,PX生產過程比其他石化生產的風險相對較小——它的整個生產過程中的很多分過程中的反應壓力和溫度都不是很高,最高壓力只有30多公斤/平方釐米,最高500℃的反應溫度也是石化生產中的常規條件。
  並且,在PX裝置設計上,有一系列的安全措施。以物料泄漏為例,曹湘洪介紹,生產現場有可燃氣體報警器,發生泄漏時能夠提醒工作人員把裝置停下來,有時候泄漏會直接泄漏到地下罐里,不可能跑到外面的街區上,現在很多企業都使用雷達測漏儀,能夠檢測到管線、閥門、接頭出來的非常少量、鼻子聞不到的泄漏,檢測後就可以進行處理。
  曹湘洪特別提醒,其實天然氣的爆炸範圍比PX的爆炸範圍大得多,天然氣一旦泄漏會與空氣形成爆炸性混合物,遇到明火爆炸威力特別大,可以毀壞整個房間甚至整座樓房,他建議人們在使用液化氣和天然氣時要註意安全防範。
  “大家都去動物園看過老虎、獅子,如果籠子沒關好,老虎跑出來,就會傷人。”在曹湘洪看來,這就像石油化工生產過程,有風險,但不等於事故。
  對於PX生產過程中的排放,曹湘洪解釋,工廠必須按照環保部門的要求,上脫硫、脫硝、除塵裝置,生產排放的氣體及污料要進行回收處理,不允許直接排放,這與其他企業相似。PX生產過程中會有副產品——苯,這是致癌物,不允許進入到環境中。
  民眾為何抵觸PX?
  問題不在PX本身,在政府、企業的公開與民眾的信任
  進入百度百科中“PX”詞條,可以看到自2006年詞條建立以來的歷次修改版本,以及作者ID、修改原因,4月2日—11日修改雙方的爭論過程也完整呈現——除了對PX內容的更改,還有一些情緒化的表達——從部分記錄中能夠感受到修改者對PX的厭惡、抵觸。
  而在參與PX“詞條保衛戰”的清華學子的宿舍門口,已經常常有反對PX的人聚集。
  科技工作者循循善誘,一線生產工人現身說法,似乎都很難說服反對者。
  人們對PX的抵觸到底來自哪裡?

  癥結並不在PX本身。

  不明白是什麼,所以要反對
  中央電視臺記者閆乃之曾經找到將在“詞條保衛戰”中將PX毒性改為“巨毒”、“劇毒”的兩名網友,詢問這樣修改是出於怎樣的考慮,兩個人的答覆都是:不知道PX的毒性到底是怎樣,併為事件感到自責和道歉。
  4月11日,蘭州發生原油泄漏導致自來水苯超標事件,微博上立刻有人激烈地表示:這證明瞭PX不能上。但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,發微博的人似乎根本沒有去求證苯、二甲苯、對二甲苯的毒性漸次降低等問題。
  知名媒體人石述思形象地比喻:“(PX低毒這件事)就像一個暗號,在石化系統內部溝通沒有障礙,誰都能聽懂,但是石化系統跟外界溝通有嚴重的障礙,科學家和技術工作者們用一個個術語解釋了半天,公眾還是‘不明覺厲’(網絡用語:雖然不明白是什麼,但感覺很厲害)。”
  石述思認為,隨著公民意識越來越強烈地崛起,人們對身邊將要出現的一個大型化工廠關註、質疑都是正常的,重要的是要在政府、企業和公眾之間建立起良好的溝通渠道。
  一位九江市民說,他曾經領導了當地保衛PX的一場“戰役”,並且勝利了——九江是為數不多的PX項目已經落地的城市之一。最初,他和很多人反對PX,原因是擔心煉製過程中會有泄漏和爆炸。後來,他和一些同伴到中石化下屬的鎮海煉化去參觀之後,看到管理很規範,並沒有擔憂中的場景,才放下心來。
  這位九江市民表示,石化企業科普做得的確不夠:應該坦誠地告訴大家,要生產的東西有多大毒性,最大可能發生的事故會對周邊居民產生多大的危害——實際上,跟其他化工企業的危險性比較,PX項目是很安全的。科普不夠,成為很多人產生疑慮甚至反對的原因。
  “距離居民區100公里”是個傳說
  因為“不明覺厲”,PX項目在一些人的腦海中便是“越遠越好”。
  中國工程院院士曹湘洪回憶,在2007年PX項目準備落戶廈門的時候,他收到了很多短信,其中一條特別堅定不移地要踢走PX的理由就是:國際上規定,PX項目跟居民區之間至少要間隔100公里。
  經過多方溝通後,項目最後遷址漳州。
  但曹湘洪至今不知道“100公里”的距離標準從哪裡來,他說,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國外的PX工廠距居民區有100公里,接觸過的PX工廠離居民區都比較近。2011年,他在日本考察過一個有PX項目的煉油廠,與居民區只隔了一條馬路。
  在日本的橫濱,PX項目與居民區的距離在1000米左右;在韓國蔚山,SK集團的PX項目距離居民區400米。中歐環境治理項目經理龍迪介紹,在他的國家荷蘭,也有PX項目像日本那樣與居民區只有一條馬路之隔。荷蘭的環保部門對此表示,現在上危險化學品的項目不會再離居民區太近,但100公里也是“胡扯”。
  曹湘洪介紹,我國對PX項目與居民區的規範首先是防火距離,不得小於100米;其次是衛生防護距離,根據項目的規模、地理位置、5年平均風速來確定,距離在700~1200米之間。在歐洲,是根據PX項目的危險物料的儲存量、突發事故以後產生的泄漏量、隨著風向的擴散半徑等,用一個數學模型進行計算以後,划出一片區域來,在這個區域中不能有公共設施,但是沒有明確一個具體的距離要求。
  在新加坡,煉化設施集中在裕廊島,離居民區最近的PX項目不到1000米,當地民眾也並未表現出任何驚慌或抗議。
  對此,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教授顧清揚介紹,在新加坡,一個項目要落地,政府、企業及民眾都要參與:政府要立法,但更要執行到位;在這種環境之下,新加坡的企業,非常自覺地約束自己的生產行為,特別是考慮到污染,因為如果有污染,突破了國家環境局的監控指標,帶給企業的損失和麻煩會非常大;而新加坡的人口壽命、居民的健康情況,一直在增加和改善,所以居民對可能會導致一些污染的建設項目,也覺得很放心。
  流言止於公開,信任始於公開
  “既不要妖魔化,也不要美化。”石述思說,因PX而起的信任危機,其問題不在PX本身——PX既不是魔鬼,也不是天使,低毒也是毒,在我們國家很多人聞PX色變,將“低毒”的產品搞出了“劇毒”的效果,值得深思。
  在PX產業蓬勃發展的日本和韓國,居民最初也游行、抗議過,但漸漸歸於平靜,因為政府做了這樣幾項工作:第一,提高了技術水平,完善了生產流程;第二,加強了環保設施;第三,向公眾敞開大門參觀,決策立項全程公示,最後還將化工污料變廢為寶,繼續造福社會。
  在曹湘洪看來,我國出現今天PX項目難上局面的原因很複雜,一是石化企業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,經常出這樣那樣的事故,造成居民恐慌;二是老百姓對PX缺少認知;第三則是政府工作沒有做到位。
  曹湘洪認為,雖然現在政府部門對企業監管越來越嚴,但我們與做得好的國家在監管的方法上有差距,還沒有走上專家監管的道路。“事實上政府部門,包括環保主管部門,可能對PX生產過程並不太瞭解,該怎麼樣有針對性地監管,可能做得不到位。經常有領導帶著一些人做安全大檢查,但如果他對石油化工廠不瞭解,檢查也是走過場。我也調查瞭解過,為什麼國外事故少?關鍵是政府的監管做得也非常好。”
  此外,曹湘洪建議應該嚮日本、韓國和新加坡等國家學習,讓政府、企業和公眾同時發揮作用——如企業可以設公眾開放日,讓企業在公眾的監督下進行生產,告訴老百姓,用的什麼原料、生產什麼產品、中間有哪些副產品、哪些是有毒物質、採取了哪些技術措施保證不會對環境造成影響……
  光讓公眾瞭解還不行,還要有社會監督,比如可以在PX裝置的周邊設置一些自動檢測儀器,將檢測數據上網,讓公眾一天24小時都能看到企業是不是在運行,有沒有偷偷排放……但最重要的還是企業自律,在項目上馬之前就如實地向百姓報告相關情況,將環評結果如實告知,讓公眾理解。
  一些政府和企業已經在向這個方向努力:茂名市政府明確表示,在社會沒有達成共識前不會啟動PX項目;中石化下屬企業鎮海煉化已經舉辦了43期公眾開放日活動,邀請了1800多人到公司參觀,消除誤解——很多人走進企業之前有很多疑慮,如化工企業是不是有很重的氣味、工廠環境是不是很差等,參觀過以後反饋印象很好,如江西九江。
  用石述思的話說,這叫“謠言止於公開,信任始於公開”。
  不要PX行不行?
  過度依賴進口將威脅產業安全,進口量要控制在30%以內
  近年來,全國多地屢次發生PX項目因抗議而擱淺的事件,除了投資方窩心,更著急的還有下游用戶。
  如果沒有PX會怎樣?PX只靠進口行不行?
  PX最大量的下游產品是纖維。中國化纖工業協會會長端小平告訴《中國經濟周刊》記者,在紡織工業中,化纖占其纖維加工總量的80%;在化纖中,有80%是由PTA製成的滌綸,PTA以PX為原料——這樣算來,PX對紡織原料的影響度就超過60%。
  如今,我國鋼鐵、水泥、電解鋁等多個行業面臨產能過剩問題。中國工程院院士曹湘洪說,煉油產能現在也是過剩,很多下游化工產品產量也過剩,唯有PX產能不是過剩,而且短缺,大量依靠進口。
  曹湘洪介紹,2013年,我國共消耗PX 1646萬噸,其中自己生產759萬噸,進口887萬噸,進口依存度達53.9%,逐年升高。
  端小平指出,就PX的進口依存度看,他掌握的數字遠遠超過化工行業給出的這幾個數據,2013年已經超過60%,如果再不上新的項目,2014年的進口依存度會超過65%,因為化纖行業對PX的用量越來越大,而國內的PX項目就這麼幾家。
  不可替代,

  中國技術水平世界第三
  PX最大的用途在紡織業,端小平說,目前,化纖可以替代全部傳統天然纖維,只不過因為消費的觀念和習慣,看大家願不願意選擇——任何棉紡或者絲綢、毛紡、麻紡產品,都能在化纖中找到替代品,但卻沒有天然纖維可以全面取代滌綸,化纖在服裝、家紡等領域的地位超過半壁江山。此外,因為它具有高強度、阻燃、抗疲勞等特殊性能,在建築材料、土工布、醫療衛生材料等被稱為“產業用紡織品”的行業也大有用武之地。
  端小平表示,不管是體量還是性能,PX都無可替代。
  有人認為PX是落後技術。曹湘洪說,這是錯誤的認識,PX技術本身是先進的,中國在這一領域的技術水平也是先進的:目前是世界第三,第一名是美國,第二名是法國。
  據曹湘洪介紹,經過20多年的漫長攻關,我國不久前終於解決了PX技術的一個難題:PX有三個異構體,需要製造一個顆粒非常小的球將三個異構體分開,技術難度非常大,突破之後就掌握了全套技術,實現國產化。目前已在海南建成的60萬噸PX裝置是中國自主技術建成的第一個項目,技術指標高於國際水平。
  依賴進口威脅產業安全
  曹湘洪介紹,目前很多國家都在生產PX來滿足下游產業鏈的需求,美國的產能主要集中在休斯敦地區,一年生產430萬噸,日本去年生產390萬噸,而韓國是618萬噸。
  我國是世界第一紡織大國,對纖維的大量需求帶動了PX的需求在迅速增長。而在中國各地,新上PX項目進程緩慢,常常一波三折,因為公眾抵制而擱淺,這讓韓國看到了機會,迅速擴大產能:2014年,韓國有三套PX裝置要投產,分別是100萬噸、130萬噸、230萬噸,根據在建情況,到2017年,韓國PX產能就可以一下子增加到1050萬噸。
  依賴進口會怎樣?首先,中國會失去定價權——上游原料受制於人,價格完全是別人說了算,我們能做的只有提高PTA、PET這些下游產品的價格,順次傳遞到終端產品。普通人穿的用的PX最終製成品都會漲價,影響消費者利益。其次,更嚴重的是產業安全受到影響——依賴進口,如果哪一天對方停止供應,我們將手足無措。端小平說,這跟糧食、能源不能有過高的進口依存度是一個道理。
  因為化纖能夠全面替代天然纖維,發展化纖產業可以緩解“糧棉爭地”的矛盾。曹湘洪再次用計算來介紹:1噸PX可以生產1.77噸滌綸纖維,如果種棉花,1畝地可以生產380~400公斤籽棉,將籽棉加工成皮棉,1畝地可以產出135~140公斤皮棉;1噸PX相當於12畝地生產的纖維;如果不上PX項目,用種棉花來填補這一需求,100萬噸PX項目相當於1200萬畝土地……人們擔心PX生產過程中會產生污染,但在種植棉花的過程中也要使用化肥、農藥,依然會污染土壤和水體……
  端小平向《中國經濟周刊》表示,從用戶角度看,他認為PX的進口量控制在30%以內對產業是比較安全的,考慮到我國的資源對外依存度比較高,接觸的上游又是原油煉化企業,100%自己解決是不現實的,也不符合加入WTO後資源國際配置的原則。
  “現在的矛盾主要是公眾的擔心,人們談化工色變,這與國外的情況完全不一樣。”端小平認為,要解決這一問題,一方面是項目從計劃階段就要做好環評等各項工作,政府嚴格把關,併進行信息公開,其後在生產過程中也要對安全和排放進行嚴格監控;另一方面,PX項目的審批應該進一步放開,允許更多民營企業進來,現在只有煉化企業能做,而煉化企業基本上都是國企,在百姓看來,國企與政府是一家,政府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當然會影響其威信。應該放開對符合條件的民營的特別是PTA產能比較大的一些企業,允許他們上PX項目,這樣會讓政府更加客觀。 
(編輯:SN094)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jx38jxabp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